大碗大碗酒,滿滿盛上;大碗大碗酒,滿滿端上;大碗大碗酒,滿滿擱上;大碗大碗酒,高高舉上;
“逮--!”
慢飲,粗飲,狂飲。山醉,水醉,屋醉,人醉。
酒是山村里出名的酒。張家界人靠著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的釀酒技術,靠著祖宗賞賜的那間土屋,挑澧水山泉,碾自家的糧食,摘屋后的藥草,釀出那種外人嘗試后打瞇瞇笑的土土的酒。酒,都有一個動聽的名字:“苞谷酒”、“薯酒”、“米酒”、“高粱酒”、“棗酒”、“金櫻子酒”、“金銀花酒”、“三百棒酒”…….偶爾也有外來酒,但總沒有山里酒醇香,總沒有湘西酒清純,湘西酒依然那么撩拔人。湘西酒是最勁大的酒,最烈性的酒,最醉倒人的酒。上了桌,男人的豪氣開始顯露,碗要大碗,大碗才盡意,大碗才代表湘西人的粗獷和坦誠;酒要烈酒,烈酒才過癮,烈酒才代表湘西北張家界人的豪爽和純樸。
碗,不叫碗,叫陶缽,專人盛酒的器皿。一缽酒,少則半斤,多則一斤,清清亮亮的酒擱在碗里,烈烈火火的酒泡在碗里,主人按湘西酒規(guī)先敬,一揚手,大碗大碗酒倒下去;客人也學,一仰脖,大碗大碗酒倒下去;陪客的張家界男人女人,一伸頸,大碗大碗酒倒下去。又一碗一碗的盛上,一碗一碗的擺上,互相看著,互相端著,互相笑著,再咕嚕咕嚕,好一個湘西北的英雄漢,好一個湘西北的大碗酒。
張家界男人酒量大,大碗大碗酒盡管醉,那是假醉;盡管烈,那是假烈。男人醉了,心里沒有醉,那種微熏微醉的模樣,那種微熏微醉的神態(tài),那種微熏微醉的臉膛,種微熏微醉的感覺,還有那種微熏微醉的語言,代表著喝酒人最高的境界。張家界男人有著過多的酸楚,他們世世代代在惡劣的環(huán)境里土中刨食,頑強的生活著,用堅硬的脊梁挑著風風雨雨,帶著家庭走,拖著家族跑,拉著歷史行,背負社會的重任一路向前沖。大碗大碗的酒,大碗大碗自釀的烈酒,解饞,過癮,來盡,爽氣;無人作陪時,獨飲,叫“喝冷當子”,依然大碗大碗,有人作陪時,叫 “喝團罐子”,還有“喝散酒”、“喝早酒”、“喝午酒”、“喝晚酒”、“喝花酒”、“喝交杯酒”、“喝歇氣酒”、“喝出征酒”、“喝慶功酒”,大碗大碗喝酒,成為張家界男人生命中的一部分,大碗酒成為男人身體里的一碗碗血液。
剛出生,喝出生酒;洗三時,喝洗三酒;報喜后,喝祝彌酒;滿月后,喝滿月酒;一歲時,喝抓周酒;升學后,喝狀元酒;立屋時,喝上梁酒;買房時,喝熱火坑酒;定婚時,喝定親酒;發(fā)八字時,喝請媒人酒;打嫁奩時,喝配木匠酒;結婚時,喝喜酒;探親時,喝回門酒;糧食豐收,喝嘗新酒;過生日,喝壽酒;人歸土后,喝送葬酒。大碗大碗酒,陪伴湘西人的每個不平凡的日子;大碗大碗酒,滋潤湘西張家界人每個多情的日子。
喝下這一大碗一大碗酒,我何時能醒過來?
家里的麥子要我去收,田和地要我去耕,妻子的鞋和衣要去買,那娃兒的尿布要我去換,還有那扇石磨等我去推……